Wednesday, November 11, 2009

用“钱学森问题”解读钱学森,兼驳海内外对钱的各种非难

冼岩: 2009年11月10日
最近媒体热炒的“钱学森问题”,其实是解读钱老一生密码的金钥匙,涵盖了他的优点与缺点,成就与失误。

钱老去世,沉渣泛起。海内外跳梁小丑如司马南、卢笛之流,纷纷赤膊而起,翻出旧账,狂犬吠日。看他们罗列的“污点”,无非还是亩产万斤论、对毛泽东“要考虑从石头里制造粮食”之指示表示赞赏、对1980年代末政治风波中的政府行为表态支持、晚年研究特异功能等。从“钱学森问题”的角度审视,小丑们眼中的“污点”,其实正是钱老身上光彩动人之处。

一,如果钱老是个政治家,亩产万斤论确实足以构成污点。但他不是,他是个科学家,站在学术角度提出自己的看法,哪怕这种看法“非主流”,哪怕事实证明这种看法错了,也不存在所谓“污点”之说。社会科学领域需要言论自由、百花齐放,而对自然科学来说,允许发表不同意见哪怕是错误意见,是保持科学进步活力的基本要求,是科学研究所必须的空气;敢于发表不同意见,正是科学精神的真谛;越是非主流的观点,越需要表达勇气。

事实证明,钱老的“亩产万斤粮是可能的”之说,在当时就事论事而言,确有不妥之处。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对此,热爱钱老的人不必为长者讳。钱老犯错误的原因也简单,善良、被骗而已——当报纸铺天盖地是亩产万斤的报道时,由于与现有科学结论不相符,大多数科学家保持沉默,独有一直试图超越现有结论局限的钱老感到兴奋。为此,虽然不在他的专业范围内,他仍欣然撰文,从一般意义上阐明了亩产万斤的可能性,并指出“今天条件不具备,明天就会创造出来,今天还没有,明天一定会有!”。

应该说,这种期之于未来的科学推断,就学术而言并无不妥。有人自作聪明,说什么如果亩产万斤,庄稼的比重不但应远大于铁、铜,甚至比水银还重,只比黄金稍微轻一点,当真是“金枝玉叶”——既然说的是未来的可能性,难道还只许庄稼一年一熟?就不能一年多熟?

据李锐回忆,钱的看法影响了毛泽东,使毛相信了亩产万斤的可能性。这是很有可能的,毕竟李锐早年的回忆,还不像现在这样越来越富于“原创性”。毛是农村出来的,从经验出发,当然认为亩产万斤不可能,但涉及到科学就难说了。越是不懂科学的人,对科学越迷信,乃至相信科学万能。就这样,历史开了个玩笑:外行的毛泽东由于迷信科学,内行的钱学森由于不迷信科学,两人接受了相同结论。而他两人的这种认识,在特殊情境下,又起到了对当时“亩产万斤热”推波助澜的作用。

二,必须说明的是,真正起负面作用的,并不是某一两个人的错误认识或言论,而是当年的言论环境:只允许一种声音呈现,发出不同声音的人,需要承担严重后果。如果不是这种言论环境的不宽容,个别人的错误认识很快就须面对不同意见的质疑,争论必然走向实证,从而使真相大白,错误不会被固守。小丑们将饿死人的悲剧与钱老的言论挂钩,只能视其为做梦时嘴角流出的唾涎.

正如一些批评者嘲讽的一样,钱老早年认为“亩产万斤粮是可能的”,与他晚年对特异功能研究的倡导、支持,在思想逻辑上有相通之处。这些小丑们不知道的是,这正是钱老之所以成为钱老的过人地方:当事实与理论发生冲突时,他永远站在事实一边。

二者的不同之处也有两点:1,亩产万斤的“事实”,来源于新闻报道及各地汇报,钱老只是写个评论,并没有进一步进行调查研究;而对特异功能,钱老不仅有亲身感受,而且做了大量实证研究,并将此作为晚年的主要研究课题。

除1980年代后半期短暂的宽松外,言论环境仍然是只允许一种声音呈现,发出不同声音的人,需要承担严重后果。只不过这一回,钱老的观点使他变成了这种环境的对立面。没变的,只有钱老自己——他仍然是勇于发表迥然不同于大多数人的声音,哪怕因此要对抗整个环境,对抗政治的压力和其内大多数人偏于保守的“科学界”。

三,最近发表的“钱学森最后一次系统谈话‏”,最能反映钱老的这种思维特性和科学品质。在大多数人包括大多数科学工作者都视现有科学结论为金科玉律、不敢须舁偏离时,钱老明白,科学结论绝不等同于客观存在本身。它不过是建立在个别假设基础上,暂时成立,然后必然要被突破的人类认知体系。他一生孜孜以求的,就是尽早找到突破口,实现这种突破。这是历史上真正大科学家必然具有的学术雄心与思维特性。所以,牛顿在晚年花费大量时间研究“永动机”和“第一推动力”,爱因斯坦更把下半辈子都耗在“统一场论”上——按照小丑们的标准,这些当然都是疯子行径。

由此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当钱老听到毛泽东“要考虑从石头里制造粮食”的指示时,会表示赞赏。实际上,他应该是受到震撼,感受到一种由哲学的跨越性所带来的思维冲击。当然,这又理所当然遭到了视现有结论为金科玉律的小丑们的嘲讽。

一般人,乃至一般科学工作者,视初中数理知识为金科玉律并没有什么不妥,这并不妨碍他们吃饭睡觉、娶妻生子、按部就班活到老。但是,当这些人像那些纵马跑在第一部蒸汽机车前的人那样炫耀自己的“智力”时,当这种人还妄图凭他们只能看得见眼前寸许之地的鼠目寸光来丈量千里之外的巨人,并愤慨于“明明这个世界温度总在三四十度,那个人竟然说有一种东西叫做冰”时,他们就沦为小丑。

四,一个科学家,在众人沉默时独自站出来对某一政治事件表态,这难免有人不理解。那些惯于以己鼠辈之心度人君子之腹的,更是脑海中马上浮现出结论:“拍马屁”。但同时,他们又不能不疑惑:当此尘埃未定之际,钱老凭什么认定某方一定会胜出?万一在这种大事上投错机,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有此疑问,说明这些人总算还没有彻底丧失理智完全沦为脑植。毕竟,钱老所拥有的胸襟、达到的境界,也绝不是这些人能够理解的,就像夏虫们的脑袋永远理解不了结冰现象一样。

拍马屁有这样拍的吗?以钱老的身份、成就,何须拍这种马屁?他又能得到什么?既然“拍马屁”的解释说不过去,正常人的思维就会知道转向,而不是抱残守缺,一条路走到黑。不能解释为“拍马屁”、投机、说违心话,那就说明这些话其实代表了钱老的真实看法(小丑们大概又要诧异:难道世界上还有人真实看法可以与我不同?)——这也符合钱老的一贯秉性,他始终是敢于坦率说出与众不同看法的人。

在这一刻,他不是科学家,而只是一个中国人,一个爱国者。站在爱国的立场上,他认为政府当时的处置,符合大多数中国人的长远利益和整体利益;他同时认为,为维护这种利益,在西方的政府和舆论一边倒讨伐中国时,中国政府也需要舆论的支持。于是他挺身而出,既不怕别人指责他“拍马屁”、政治投机,也不惧可能随之而来“站错队”的风险,就像他后来坚持特异功能研究一样。

对于他的这种看法和做法,不同价值立场或认识水平的人,自会得出不同的评价。但是,中国近20年来的稳定和发展,似已印证钱老当年判断的正确——现状尽管不如人意,但当时沿着另一条路走下去,可能是走向万丈深渊。历史不能假设,却可以推理。个别人的苦难确实值得同情,但整个民族的选择,不应该被这一点主导。

这就是钱学森,一个内心永远不甘寂寞、注定要以光彩照亮世间的人。他并不是没有缺点,也不会永远正确,从不犯错。但他绝不会犯的一种错误是:循规蹈矩,庸庸碌碌,泯然众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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